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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一百四十七

  杨镐(李维翰 周永春) 袁应泰(薛国用) 熊廷弼(王化贞) 袁崇焕(毛文龙) 赵光抃(范志完)
  杨镐,商丘人。万历八年(1580)考中进士。先后当过南昌、蠡县知县,然后进入朝中当御史,因事调为大理评事。后来又升为山东参议,负责防守辽海道。他曾经和大帅董一元一道在雪夜中翻越墨山去袭击蒙古炒花部的营帐,大获全胜,升任了副使。这期间,他开垦荒田一百三十多顷,每年储藏粮食一万八千多石,又被提升为参政。

  杨镐,商丘人。万历八年进士。历知南昌、蠡二县。入为御史,坐事调大理评事。再迁山东参议,分守辽海道。尝偕大帅董一元雪夜度墨山,袭蒙古炒花帐,大获。进副使。垦荒田百三十余顷,岁积粟万八千余石。进参政。
  二十五年(1597)春天,他和副将李如梅一道开出边塞作战,丢失了十员部将,一百六十多名士兵。正好这时朝鲜又一次用兵,神宗下令免除杨镐的罪过,提拔他为右佥都御史,让他去经略朝鲜军务。杨镐尚未到达朝鲜,就先上书讲了十件事,请允许让朝鲜官民捐赠粮食后得以升官、任官和赎罪,乡吏奴丁就免除他们的劳役,大都是一些苟且的事务。又因为朝鲜君臣把粮食储蓄隐藏起来,不给官军粮饷,他上书揭发朝鲜君臣的罪过。因此朝鲜人对他有很大的怨气。

  二十五年春,偕副将李如梅出塞,失部将十人,士卒百六十余人。会朝鲜再用兵,命免镐罪,擢右佥都御史,经略朝鲜军务。镐未至,先奏陈十事,请令朝鲜官民输粟得增秩、授官、赎罪,及乡吏奴丁免役,大氐皆苟且之事。又以朝鲜君臣隐藏储蓄不饷军,劾奏其罪。由是朝鲜多怨。
  当时,倭寇将领行长、清正等已经占领了南原、全州,又引兵进犯全罗、庆尚,势逼王京,威力很强大。幸好沈惟敬被抓获,倭寇的向导才没有了。朝鲜在兵乱之余千里萧条,敌人没什么可以掠夺的了,因此只在全罗积存军粮,做长期驻留的打算。这时中国部队也渐渐聚结过来。九月初一,杨镐才到达王京。正好当时副将解生等屡次挫败倭寇,朝鲜部队也几次立了战功,倭寇于是退守蔚山。十二月,杨镐召集总督邢..、提督麻贵讨论进兵方略,决定把四万兵力分为三协,副将高策率领中军,李如梅领左边,李芳春、解生领右边,合攻蔚山。开始时用少量部队去尝试作战,倭寇出来交战,大败,全都到岛山去驻扎,在岛山城外修起三道栅栏来自我保护。杨镐在辽东做官时与如梅结交得很深。到这个时候游击陈寅接连打下了敌人的两道栅栏,第三道眼看就要打下来了,杨镐因为如梅还没到,不想让陈寅的功劳比如梅大,所以就鸣金收兵。倭寇从此闭城不出,坚守着等待援兵。官兵从四面包围着,地面泥泞,并且时际严冬,风雪裂人肌肤,士兵缺乏坚强的斗志。倭寇日夜放大炮,用毒药煮了弹子,被打中的必死无疑。官兵又围攻了十天打不下来,倭寇了解到官兵泄气了,就假称求降拖延时间。第二年正月初二,行长的救兵突然来了,杨镐十分害怕,狼狈不堪地抢先逃了,各部队也跟着逃,贼兵追上前进行袭击,官兵死掉的人不计其数。副将吴惟忠、游击茅国器断后,倭寇才返回去,但是官军的辎重大多丢失了。

  当是时,倭将行长、清正等已入据南原、全州,引兵犯全罗、庆尚,逼王京,锐甚。赖沈惟敬就擒,乡导乃绝。而朝鲜兵燹之余,千里萧条,贼掠无所得,故但积粟全罗,为久留计,而中国兵亦渐集。九月朔,镐始抵王京。会副将解生等屡挫贼,朝鲜军亦数有功,倭乃退屯蔚山。十二月,镐会总督邢玠、提督麻贵议进兵方略,分四万人为三协,副将高策将中军,李如梅将左,李芳春、解生将右,合攻蔚山。先以少兵尝贼,贼出战,大败,悉奔据岛山,结三栅城外以自固。镐官辽东时,与如梅深相得。及是,游击陈寅连破贼二栅,第三栅垂拔矣,镐以如梅未至,不欲寅功出其上,遽鸣金收军。贼乃闭城不出,坚守以待援。官兵四面围之,地泥淖,且时际穷冬,风雪裂肤,士无固志。贼日夜发炮,用药煮弹,遇者辄死,官兵攻围十日不能下。贼知官兵懈,诡乞降以缓之。明年正月二日,行长救兵骤至。镐大惧,狼狈先奔,诸军继之。贼前袭击,死者无算。副将吴惟忠、游击茅国器断后,贼乃还,辎重多丧失。
  这次战役谋划了几年时间,倾用国内的全部力量,联合了整个朝鲜的兵力,被杨镐一下子给败弃了,满朝文武为此叹息不已。杨镐逃出以后,带着麻贵跑到庆州,害怕倭寇过来袭击,就把全部兵力撤回王京,与总督邢..一道虚假地向朝廷告捷。各营队报上人数,士兵死亡了差不多两万。杨镐大为恼火,把实际情况压下来不向朝廷汇报,只说死了一百多人。杨镐这时死了父亲,朝廷下诏命令他克制孝心继续办理国事。御史汪先岸曾经弹劾过杨镐别的罪过,阁臣却庇护他,起草了一道圣旨对他加以称赞,这道圣旨长期未加公布。赞画主事丁应泰听说杨镐打了败仗,去向杨镐询问今后的办法。杨镐把张位、沈一贯的亲笔信连同他们所起草的那道未经公布的圣旨给应泰看,并且扬扬得意地吹嘘自己的功绩。应泰感到气愤,就抗言上书讲了军队战败的情况,说杨镐应当问罪的有二十八条,可羞的有十点,并且弹劾张位、一贯同他共同作奸。神宗皇帝极其恼火,想依法惩处他们,首辅赵志皋做了营救,神宗才罢免杨镐,让他听候核实,让天津巡抚万世德去接替了他。后来,东征朝鲜的事情完结了,给事中杨应文讲到杨镐的功绩,神宗下诏准予再任用他。

  是役也,谋之经年,倾海内全力,合朝鲜通国之众,委弃于一旦,举朝嗟恨。镐既奔,挈贵奔趋庆州,惧贼乘袭,尽撤兵还王京,与总督玠诡以捷闻。诸营上军籍,士卒死亡殆二万,镐大怒,屏不奏,止称百余人。镐遭父丧,诏夺情视事。御史汪先岸尝劾其他罪,阁臣庇之,拟旨褒美,旨久不下。赞画主事丁应泰闻镐败,诣镐咨后计。镐示以张位、沈一贯手书,并所拟未下旨,扬扬诩功伐。应泰愤,抗疏尽列败状,言镐当罪者二十八、可羞者十,并劾位、一贯扶同作奸。帝震怒,欲行法。首辅赵志皋营救,乃罢镐,令听勘,以天津巡抚万世德代之。已,东征事竣,给事中杨应文叙镐功,诏许复用。
  三十八年(1610),杨镐起复为辽东巡抚。期间,他在镇安袭击了炒花部落,御史田生金弹劾他挑起争端。当时辽东战事很忙,杨镐极力推荐李如梅,请求重新任用他做大将,被给事中麻僖、御史杨鹤弹劾。杨镐上书辩解并请求离职,神宗不加过问,杨镐最后回乡去了。

  三十八年,起抚辽东。袭炒花于镇安,破之,御史田生金劾其开衅。时辽左多事,镐力荐李如梅,请复用为大将,为给事中麻僖、御史杨州鹤所劾。镐疏辨乞休,帝不问,镐竟引去。
  四十六年(1618)四月,北方大清部队出征,打下抚顺,守将王命印死掉了。辽东巡抚李维翰催促总兵官张承荫前往增援,承荫与副总兵颇廷相等人都战死了,周围一带大为震惊。朝廷讨论认为杨镐熟悉辽东的军事,就起用他为兵部右侍郎,前去担任经略。杨镐到任后,就申明纪律,征集四方部队,打算大举作战。到七月份,大清部队由鸦鹘关打下清河,副将邹储贤战死。神宗命令赐给杨镐尚方剑,允许他斩杀总兵以下的将官。杨镐就把清河逃将陈大道、高炫斩了,在军中巡回展示。这年冬天,各地援兵大批集结起来,杨镐就决定进兵。当时蚩尤旗这颗彗星有整个天空那么长,彗星又出现在东方,天上发生陨星,地上发生地震,有见识的人认为这些是失败的征兆。大学士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给事中赵兴邦等人都认为部队驻久了粮饷缺乏,就传发红旗,天天催杨镐进兵。

  四十六年四月,我大清兵起,破抚顺,守将王命印死之。辽东巡抚李维翰趣总兵官张承允往援,与副总兵颇廷相等俱战殁,远近大震。廷议镐熟谙辽事,起兵部右侍郎往经略。既至,申明纪律,征四方兵,图大举。至七月,大清兵由鸦鹘关克清河,副将邹储贤战死。诏赐镐尚方剑,得斩总兵以下官,乃斩清河逃将陈大道、高炫徇军中。其冬,四方援兵大集,遂议进师。时蚩尤旗长竟天,彗见东方,星陨地震,识者以为败征。大学士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给事中赵兴邦等皆以师久饷匮,发红旗,日趣镐进兵。
  第二年正月,杨镐才召集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庭等决定,在二月十一日誓师,二十一日出塞开战。兵分四路:总兵官马林出兵开原,攻打北面;杜松出兵抚顺,攻打西面,李如柏从鸦鹘关出兵直奔清河,攻打南面;东南面则让刘纟廷出兵宽甸,经凉马佃捣后,用朝鲜部队来帮助他。号称大兵四十七万,约定三月二日在二道关集合后一起出发。当时天下着大雪,部队不肯向前走,出兵的时间又泄漏出去了。杜松想立个头功,先期渡过浑河,开到二道关来,伏兵大起,杜松全军覆没了。马林统领开原部队准备从三岔口出师,听说杜松战败,就停步不前,结营自保。大清部队居高临下,奋勇出击,马林招架不住,大败而逃了。杨镐听说后急忙传令想停下如柏、刘纟廷的两支部队,如柏就停止不前了。刘纟廷当时已经深入三百里,到了浑河,大清部队攻打他,但打不动他。后来就打着杜松的旗帜,穿着他的衣甲蒙骗刘纟廷。大清部队进入他的兵营以后,刘纟廷的营中大乱,刘纟廷奋力拼战而死。只有如柏的军队得以完整保存。文武将吏前后死去的有三百一十多人,士兵四万五千八百多人,丢掉的马匹、骆驼、兵器就多得无法计算了。战败的报告递到朝廷后,京师大震,御史杨鹤上书弹劾他,神宗皇帝没有答复。不多久,开原、铁岭又相继丢失了。言官纷纷上书弹劾杨镐,杨镐于是被逮进了皇家监狱,判为死刑。崇祯二年(1628),杨镐伏法。

  明年正月,镐乃会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庭等定议,以二月十有一日誓师,二十一日出塞。兵分四道:总兵官马林出开原攻北,杜松出抚顺攻西,李如柏从鸦鹘关出趋清河攻南,东南则以刘綎出宽奠,由凉马佃捣后,而以朝鲜兵助之。号大兵四十七万,期三月二日会二道关并进。天大雪,兵不前,师期泄。松欲立首功,先期渡浑河,进至二道关,伏发,军尽覆。林统开原兵从三岔口出,闻松败,结营自固。大清兵乘高奋击,林不支,遂大败,遁去。镐闻,急檄止如柏、綎两军,如柏遂不进。綎已深入三百里,至深河,大清兵击之而不动。已,乃张松旗帜,被其衣甲,绐綎。既入营,营中大乱,綎力战死。惟如柏军获全。文武将吏前后死者三百一十余人,军士四万五千八百余人,亡失马驼甲仗无算。败书闻,京师大震。御史杨鹤疏劾之,不报。无何,开原、铁岭又相继失。言官交章劾镐,逮下诏狱,论死。崇祯二年伏法。
  熊廷弼,字飞百,江夏人。万历二十五年(1594)考中乡试第一名,第二年成进士,初授官为保定推官,继而升为御史。

  李维翰,睢州人。万历四十四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辽三面受敌,无岁不用兵,自税使高淮朘削十余年,军民益困。而先后抚臣皆庸才,玩悽苟岁月。天子又置万几不理,边臣呼吁,漠然不闻,致辽事大坏。及张承允覆没,维翰犹获善归。至天启初,始下吏论死。
  三十六年(1608)外出巡按辽东。巡抚赵楫与总兵官李成梁放弃宽甸地方的八百里领土,把当地六万老百姓迁移到内地来安家。过后,评定功绩竟然还要受到奖赏,给事中宋一韩上书论列了他们的罪。此事被下发给廷弼重新核查,全部查清了他们放弃领土、驱民迁移的事,廷弼上书弹劾他们两个的罪状,并说到前任巡按大臣何尔健、康丕扬勾结、包庇他们。但他的奏章竟未被下发给大臣讨论。当时诏书要求兴办屯田,廷弼说辽地多有闲地,每年在八万兵额中用三分人力来屯田、耕种,就可以收获粟米一百三十万石。神宗皇帝特地颁布诏书表示赞成,命令在边境各处推行。当时边防将领喜欢搅扰敌营,动辄引发战斗。廷弼说防护边疆以自守为上策,修造城堡,有十五种好处,报告皇帝后就实行起来。那年大旱,廷弼巡行至于金州,就在城隍庙神像祈祷,约七日里下场雨,如若不下雨就拆毁城隍庙。等巡行到广宁,已过了三天,廷弼就用大字写了白牌,封了剑,派使节前去斩杀城隍神,使节还没到,就见风雷大作,暴雨如注。辽地的人以为他为神明。他在辽地几年,杜绝送礼,核查军情,审查大将小吏,绝不姑息养奸,辽地的风尚、纲纪为之大振。

  周永春,金乡人。官礼科都给事中。齐党方炽,永春与亓诗教为之魁。寻由太常少卿擢右佥都御史,代维翰为巡抚。值丧败之后,佐经略调度军食,拮据劳瘁。越二年,罢归。天启初,言官追论开原失陷罪,遣戍。
  廷弼在南畿为督学,纪律严明,很有声望。后来因为棒打生员致死一事,与巡按御史荆养智相互在奏章中攻击。养智递上奏章弃职而去,廷弼也因听候核查回家乡去了。

  袁应泰,字大来,凤翔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临漳知县。筑长堤四十余里,捍御漳水。调繁河内,穿太行山,引沁水,成二十五堰,溉田数万顷,邻邑皆享其利。河决朱旺,役夫多死者。应泰设席为庐,饮食作止有度,民欢然趋事,治行冠两河。
  四十七年(1619),杨镐战败丧师以后,朝廷因为廷弼熟悉边防事务,起用他为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前往安抚河东地带。不久提升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杨镐为经略。他还没有离开京城,开原就失守了,廷弼上书说:“辽左,是京城的肩背,河东,是辽镇的心腹,开原又是河东的根本。想保住辽东的话,开原一定不能放弃。敌军没有打下开原的时候,北关、朝鲜还足以给他们构成腹背之患,现在开原被打下,北关不敢不向敌人屈服,敌方派一个使臣去,朝鲜不敢不附从。敌人没有腹背之忧,一定会联合东西两边的兵力来一起攻打我们,这样辽、沈怎么守得住呢?我请求朝廷赶紧派遣将士,准备粮草,修造器械,不要节制我的费用,不要延误我的时限,不要用一般的规矩来使我沮丧,不要从旁阻挠来掣我的手肘,不要把艰危只给了我一个,大家不关于心,以至于误了我、误了辽,并且误了我朝我国家。”奏章递上去以后,全部得到允准,神宗并赐给尚方宝剑以加大他的权力。廷弼刚刚走出山海关,铁岭又失守了,沈阳和其他城堡的军民一时间全都逃窜了,辽阳一带人心不安。廷弼兼程向前,遇到逃出来的,就劝说他们回去。把逃将刘遇节、王捷、王文鼎斩了头来祭奠死节的将士。把贪污的将领陈伦给宰了,并上书弹劾、罢免了总兵官李如桢,用李怀信替换了他。他督促士兵打造战车,置办火器,开挖战濠,修筑城墙,做御敌守城的准备。他的命令坚决,有法必行,几个月下来,守备大为牢固了。接着他上书皇帝进呈方略,请召集军队十八万人分布在云阳、清河、抚顺、柴河、三岔儿、镇江等战略要地,首尾呼应,小的战事各自拒敌防守,大敌来时则互相接应、援助。另外再挑选精兵悍将组织游击,乘机出动,攻掠敌人的零散兵马,扰乱他们的耕种和放牧,轮番出击,使敌人疲于奔命,然后瞅准机会进兵剿敌。奏章递上后,神宗听从了他的建议。

  迁工部主事,历兵部武选郎中。汰遣假冒世职数百人。迁淮徐兵备参议。山东大饥,设粥厂哺流民,缮城浚濠,修先圣庙,饥者尽得食。更搜额外税及漕折马价数万金,先后发振。户部劾其擅移官廪,时已迁副使,遂移疾归。
  廷弼刚到辽地时,命令佥事韩原善前往安抚沈阳,韩原善害怕,不肯去。接着派佥事阎鸣泰去,阎鸣泰走到虎皮驿,大哭而返。廷弼于是亲往巡视,从虎皮驿抵达沈阳,又冒雪夜往抚顺。总兵贺世贤用距离敌人太近来阻挠他,廷弼说:“冰雪满地,敌人想不到我会来的。”于是打鼓奏乐进入抚顺城。当时正是兵祸以后,几百里地不见人影,廷弼祭祀了那些为国事死亡的将士,哭了一场。接着在奉集显示了一番军威,察看了当地的地理形势,然后返回。一路上所到之处都招集流民,修整防守战具,分派兵马驻扎,因此当地军民的心重新稳定下来了。

  久之,起河南右参政,以按察使治兵永平。辽事方棘,应泰练兵缮甲,修亭障,饬楼橹,关外所需刍茭、火药之属呼吸立应。经略熊廷弼深赖焉。
  廷弼身高七尺,有胆量,晓军事,擅长左右开弓放箭。自前番为辽地巡按时就主张防守,到这时更加坚决地主张拒敌守城。但是他脾气火,禀性刚直,喜欢骂人,不甘谦恭下人,因而舆论对他不太推许。

  泰昌元年九月,擢右佥都御史,代周永春巡抚辽东。逾月,擢兵部右侍郎兼前职,代廷弼为经略,而以薛国用为巡抚。应泰受事,即刑白马祀神,誓以身委辽。疏言:“臣愿与辽相终始,更愿文武诸臣无怀二心,与臣相终始。有托故谢事者,罪无赦。”熹宗优诏褒答,赐尚方剑。乃戮贪将何光先,汰大将李光荣以下十余人,遂谋进取抚顺。议用兵十八万,大将十人,上奏陈方略。
  第二年五月,我大清兵占领了地花岭。六月,打下了王大人屯。八月进攻蒲河。明朝将士散亡七百多人,不过世贤等将领也有斩敌俘敌的功劳。然而给事中姚宗文却在朝廷里腾舌诽谤,廷弼因此无法再安心职守了。宗文这个人原先任户科给事,因守丧离职回乡。回朝以后想入补做官,而吏部的几次申请递给皇上以后都被放置几年,不予批准,宗文引以为忧。又假借招来西部人民的名义,托执政的大臣推荐自己,荐章上了几次,仍得不到任用。宗文没法可想,就写信给廷弼,让他为自己请求一官。廷弼没有随从他,宗文因此怨恨廷弼。后来他一路巴结,才复职于吏科,到辽东来检阅兵马,与廷弼议事,大多意见不一。辽东人刘国缙原先做过御史,在三年一次的考绩中受到贬职处分。辽地战事起来后,朝廷决定用辽人,于是他才做了兵部主事,参与军务。国缙主张召募辽人为兵,按他的办法召募了一万七千多人,后来有一半以上逃跑了。廷弼把此事报给朝廷知道,国缙也对廷弼产生了怨恨。过去廷弼当御史的时候,与国缙、宗文一起负责进言,相互之间,意气相得,共同以排斥东林、攻击道学为职事。国缙等对廷弼寄以旧望,廷弼却不能和从前一样了,这样他们之间更两相失望了。宗文本出自国缙门下,他们两个从此更加勾结在一起,倾轧廷弼。等到宗文回朝以后,上书陈说辽地疆土日见减少,诋毁廷弼废弃大家的计谋,夸张自己的错误,并且说:“那里的军马也不训练,将领未加部署,人心既不亲附,刑罚有时并无作用,只是军民的劳务没有停止的时候。”又鼓动他那一伙人起来攻击,想非使廷弼去职不可。御史顾忄造首先起来,弹劾廷弼出关一年有余,诸事没有规划;蒲河失守,隐瞒消息不上报;带着兵器的战士不用于作战,只用来挖沟,尚方宝剑在手不求有补国事,只是供自己作威作福。

  应泰历官精敏强毅,用兵非所长,规画颇疏。廷弼在边,持法严,部伍整肃,应泰以宽矫之,多所更易。而是时蒙古诸部大饥,多入塞乞食。应泰言:“我不急救,则彼必归敌,是益之兵也。”乃下令招降。于是归者日众,处之辽、沈二城,优其月廪,与民杂居,潜行淫掠,居民苦之。议者言收降过多,或阴为敌用,或敌杂间谍其中为内应,祸且叵测。应泰方自诩得计,将藉以抗大清兵。会三岔儿之战,降人为前锋,阵死者二十余人,应泰遂用以释群议。
  这个时候,光宗去世,熹宗刚刚登基,朝廷里事情正多,而对边疆大臣的议论也开始了,御史冯三元弹劾廷弼八件没有谋略的表现,三件欺瞒皇上的事,说不把他罢免,辽地终究无法保有。熹宗把冯三元的奏章发给朝臣议论,廷弼恼火了,上书为自己竭力辩解,并且请求罢官回乡。御史张修德又弹劾他破坏辽阳。廷弼更加愤恨,又一次上书自白,说“辽地现已转危为安,为臣却要由生向死了”。于是缴回尚方宝剑,竭力请将自己免职罢官。给事中魏应嘉又弹劾了他,朝廷终于决定准许廷弼去职,用袁应泰接替了他。廷弼于是上书请求派人来调查。三元、应嘉、修德等又连章极论廷弼的过失,廷弼就请派他三个来核实,熹宗听从了他的意见。御史吴应奇、给事中杨涟等坚决认为不可以,于是改派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前去。等童蒙回来上奏,全面陈述了廷弼的功绩,最后说:“我进入辽地的时候,士民对他垂泪称道,说几十万生灵都因为廷弼一人才得以保存,他的罪怎么能轻易确定呢?只是廷弼最为陛下所信任,蒲河战役中敌人进攻沈阳,他驱马前往救援,胆量是何等壮大;等看到官兵懦弱,就突然告老还乡去了,这样把皇上对他的大恩置于何处了呢?廷弼功在存辽,些微的成绩虽有可称;但罪在辜负了皇上,根据君臣大义而论,他是无法逃脱罪责的。这就是罪浮于功!”熹宗因为廷弼力保危城,仍打算以后起用他。

  明年,天启改元,三月十有二日,我大清兵来攻沈阳。总兵官贺世贤、尤世功出城力战,败还。明日,降人果内应,城遂破,二将战死。总兵官陈策、童仲揆等赴援,亦战死。应泰乃撤奉集、威宁诸军,并力守辽阳,引水注濠,沿濠列火器,兵环四面守。十有九日,大清兵临城。应泰身督总兵官侯世禄、李秉诚、梁仲善、姜弼、朱万良出城五里迎战,军败多死。其夕,应泰宿营中,不入城。明日,大清兵掘城西闸以泄濠水,分兵塞城东水口,击败诸将兵,遂渡濠,大呼而进。鏖战良久,骑来者益众,诸将兵俱败,望城奔,杀溺死者无算。应泰乃入城,与巡按御史张铨等分陴固守。诸监司高出、牛维曜、胡嘉栋及督饷郎中傅国并逾城遁,人心离沮。又明日,攻城急,应泰督诸军列楯大战,又败。薄暮,谯楼火,大清兵从小西门入,城中大乱,民家多启扉张炬以待,妇女示盛饰迎门,或言降人导之也。应泰居城楼,知事不济,太息谓铨曰:“公无守城责,宜急去,吾死于此。”遂佩剑印自缢死。妇弟姚居秀从之。仆唐世明凭尸大恸,纵火焚楼死。事闻,赠兵部尚书,予祭葬,官其一子。
  天启元年(1621),沈阳陷落,应泰死去,朝廷里大臣们又想起了廷弼。给事中郭巩尽力诋毁他,并连及阁臣刘一火景。等到辽阳失守,河西军民全都奔逃而去,自塔山到闾阳方圆二百余里,荒无人烟,京城为之大为震惊。一火景说:“假使廷弼在辽,想来不会弄成这样。”御史江秉谦上书追叙廷弼以前防守辽地的功劳,并且把排挤有功之臣说成郭巩的罪过。熹宗于是对过去弹劾廷弼的人加以治罪,三元、修德、应嘉、郭巩各贬三级,除掉了宗文的官籍。御史刘廷宣论救,也被罢免。于是又下达诏书从家里起用廷弼,并且提拔王化贞为巡抚。

  国用,洛南人。历官山东右参政,分守辽海道,以右佥都御史代应泰巡抚辽东。应泰死,廷议将起廷弼,道远未至,乃进国用兵部右侍郎,代应泰为经略。历官醇谨,久于辽,日夜忧战守备。会大清兵不至,得安其位。无何请告,竟卒于官。
  化贞是诸城人,万历四十一年(1613)进士。由户部主事转右参议,分兵驻守在广宁。蒙古炒花等部落酋长乘机想要南侵,化贞安抚他们,他们就不敢再动了。朱童蒙到东北调查回来后,极力说化贞得西部人心,不要轻易调动他,以免坏了安抚蒙古的事。化贞也说辽地战事终将失败,只有发放百万帑金,极力款待蒙古人,那么敌人就有所顾忌,不敢深入了。恰好辽阳、沈阳相继失守,朝廷决定起用廷弼,御史方震孺请给化贞晋级,让他便宜行事,与薛国用一同驻守河西。于是提升化贞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广宁。广宁城坐落在弯曲的山头上,登上山可以俯瞰城内,倚仗三岔河为险阻,而三岔河的黄泥洼又水浅可涉。广宁只有一千名弱卒,化贞招集散兵流民,得到万余人。他激励士民的斗志,联络西部的蒙古,当地人心才稍稍安定下来。辽阳刚失守时,国内远近震惊,都以为河西一定没法保住了。化贞率领一支弱军,把守孤城,斗志不减,当时他的声望真是赫然有名。朝廷也认为可以依靠他的才能,便把河西的战事全部交由他来办了。

  熊廷弼,字飞百,江夏人。万历二十五年举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保定推官,擢御史。
  到六月份,廷弼入朝,首先请停止刚才言官的贬谪,熹宗不同意。又提出分三方布置的策略:广宁用马步兵在河上设立壁垒,凭山川形势打击敌人,牵制敌人的全部兵力;天津、登、莱各港口建置水军船队,乘虚打入敌人南方的驻地,动摇他们的军心,这样敌人势必有内顾之忧,辽阳就可以收复了。于是讨论在登、莱设立巡抚,像天津一样,由陶朗先充任;而山海关特设经略一人,管辖一方,统一事权。于是任用廷弼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驻守山海关,经略辽东军务。廷弼借此请尚方宝剑,请调兵二十余万,以兵马、粮草、器械之类责成户、兵、工三部。请为监军道臣高出、胡嘉栋,督饷郎中傅国昭雪,恢复官职,让他们理事。建议启用辽人原赞画主事刘国缙为登莱招练副使,夔州同知佟卜年为登莱监军佥事,原临洮推官洪敷教为职方主事,军前赞画,用以收拢辽人的心,熹宗都予以批准。七月,廷弼启程时,熹宗特地赐给他一身麒麟服,四枚彩币,设宴于郊外,派文武大臣为他陪酒、饯行,这是少有的礼遇。又派用五千名京营选锋护送他赴任。

  三十六年,巡按辽东。巡抚赵楫与总兵官李成梁弃宽奠新疆八百里,徙编民六万家于内地。已,论功受赏,给事中宋一韩论之。下廷弼覆勘,具得弃地驱民状,劾两人罪,及先任按臣何尔健、康丕扬党庇。疏竟不下。时有诏兴屯,廷弼言辽多旷土,岁于额军八万中以三分屯种,可得粟百三十万石。帝优诏褒美,命推行于诸边。边将好捣巢,辄生衅端。廷弼言防边以守为上,缮垣建堡,有十五利,奏行之。岁大旱,廷弼行部金州,祷城隍神,约七日雨,不雨毁其庙。及至广宁,逾三日,大书白牌,封剑,使使往斩之。未至,风雷大作,雨如注,辽人以为神。在辽数年,杜馈遗,核军实,按劾将吏,不事姑息,风纪大振。
  在此之前,袁应泰死了,由薛国用代为经略,因病不能干事。化贞于是部署将领,沿河设立六所军营,每营设置参将一人,守备一人,各自画地分守。西平、镇武、柳河、盘山等要害地分别设立防哨。此议报上后,廷弼不以为然,上书说:“河面狭窄不可靠,城堡太小难容驻兵,现在只应牢牢地守住广宁。如果分兵在河上驻守,部队分散力量就弱小了。敌人用轻骑兵偷偷渡过河来,专攻一所营房,我军力量必然不支。一营溃败,其他各营就都会败,西平等地的防哨也不能守住。河边只适于设立游击队,轮番出入,使敌人莫知浅深,不该屯聚一处,给敌人乘隙袭击的机会。”奏章交上后,熹宗下诏表扬了他。恰好御史方震孺也说防河有六条不可靠的地方,化贞的建议就此作罢了。而化贞因为自己的计策未被采纳,恨透了,把军事全推托在廷弼身上。廷弼于是请朝廷警告化贞,不得借口有人节制,坐失战机。此前,四方援辽的军队,化贞全改名号为“平辽”,辽人很不愉快。廷弼说:“辽人又没叛乱,请改为‘平东’或‘征东’,以快慰辽人的心。”从此以后化贞与廷弼有了矛盾,经略、巡抚不和睦的风声也就传起来了。

  督学南畿,严明有声。以杖死诸生事,与巡按御史荆养乔相讦奏。养乔投劾去,廷弼亦听勘归。
  八月初一,廷弼上书说:“三方面布置的战略的实施,必须联络朝鲜。请抓紧时间派钦差使臣去访问朝鲜的君臣,让他们征发八道的全部兵力,在江面上设立连营,助我军的声威。”并举荐监军副使梁之垣,说他在海滨长大,熟知朝鲜的事情,可以充任钦差使臣。熹宗马上就同意了,并且按照行人奉使的惯例,赐给一品官以示宠信。之垣于是上书提出加强他们的事权、确定自己职责等八条要求,熹宗也都同意了。

  四十七年,杨镐既丧师,廷议以廷弼熟边事,起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宣慰辽东。旋擢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镐经略。未出京,开原失,廷弼上言:“辽左,京师肩背;河东,辽镇腹心;开原又河东根本。欲保辽东则开原必不可弃。敌未破开原时,北关、朝鲜犹足为腹背患。今已破开原,北关不敢不服,遣一介使,朝鲜不敢不从。既无腹背忧,必合东西之势以交攻,然则辽、沈何可守也?乞速遣将士,备刍粮,修器械,毋窘臣用,毋缓臣期,毋中格以沮臣气,毋旁挠以掣臣肘,毋独遗臣以艰危,以致误臣、误辽,兼误国也。”疏入,悉报允,且赐尚方剑重其权。甫出关,铁岭复失,沈阳及诸城堡军民一时尽窜,辽阳汹汹。廷弼兼程进,遇逃者,谕令归。斩逃将刘遇节、王捷、王文鼎,以祭死节士。诛贪将陈伦,劾罢总兵官李如桢,以李怀信代。督军士造战车,治火器,浚濠缮城,为守御计。令严法行,数月守备大固。乃上方略,请集兵十八万,分布叆阳、清河、抚顺、柴河、三岔儿、镇江诸要口,首尾相应,小警自为堵御,大敌互为应援。更挑精悍者为游徼,乘间掠零骑,扰耕牧,更番迭出,使敌疲于奔命,然后相机进剿。疏入,帝从之。
  之垣正在和有关部门商议兵饷的事,化贞所派遣的都司毛文龙已经袭取了镇江,奏上了捷报。满朝为此大喜,立即命令登、莱、天津派出两万水师接应文龙,化贞率四万广宁兵进据河上,和蒙古军一起乘机进取,由廷弼在中间调度。命令下达以后,经略、巡抚所辖兵镇相互观望,最终还是没有出兵。不久,化贞上书详述东西两边的情况说:“敌人放弃辽阳不加守备,河东失陷地区的将士日夜盼望官军开到,就抓了敌将来投降。而西部的虎墩兔、炒花都愿意以兵助我。敌人驻守海州的兵力不过两千人,河上只辽地士兵三千人而已。如果派军队悄悄过去夜袭,势在必克。南防的敌军得知辽阳失守一定北归,我军凭借险要的地势来打击他们惰归的军队,可以一举歼灭。”兵部尚书张鹤鸣认为对,上书说机不可失。御史徐卿伯又促成此事,奏请派廷弼进驻广宁,蓟辽总督王象乾移驻山海。正好化贞又飞章上奏说:“敌人因为官军收复镇江,就驱赶、抢劫周围四卫屯民。屯民现在占据铁山死守,杀伤了敌兵三四千人,敌人把他们围困得更紧了,应该马上前往援救。”于是兵部越发催促进兵。化贞就在这个月里渡过河去。廷弼迫不得已让出山海关,驻兵右屯,而飞章上奏说海州取易守难,不该轻举妄动。化贞终于无功而回。

  廷弼之初抵辽也,令佥事韩原善往抚沈阳,惮不肯行。继命佥事阎鸣泰,至虎皮驿恸哭而返。廷弼乃躬自巡历,自虎皮驿抵沈阳,复乘雪夜赴抚顺。总兵贺世贤以近敌沮之,廷弼曰:“冰雪满地,敌不料我来。”鼓吹入。时兵燹后,数百里无人迹,廷弼祭诸死事者而哭之。遂耀兵奉集,相度形势而还,所至招流移,缮守具,分置士马,由是人心复固。
  化贞为人痴傻而且自以为是,平素不学习军事,轻视大敌,好说大话。文武将吏的规劝一点也听不进去,与廷弼尤其抵触得厉害。他妄想投降敌人的李永芳会做他的内应,相信蒙古人的话,说是虎墩兔将派援兵四十万,因此想不战而获全胜。一切事务如兵马、甲仗、粮草、营垒等都放置一边不加过问,一意说大话蒙骗朝廷。尚书鹤鸣很相信他,他有所请无不答应,因此廷弼无法实现自己的心愿。广宁有十四万部队,而廷弼的山海关上却没有一兵一卒,只是有经略这么个虚名而已。从延绥调来的部队不能作战,廷弼请把主帅杜文焕治罪,鹤鸣却让宽恕了他。廷弼奏请任用卜年,鹤鸣递上奏章反对。廷弼奏请派遣之垣去朝鲜,鹤鸣故意扣发他的饷银。于是两人之间相互怨恨,事事争吵。廷弼这个人也器量狭小,刚愎自用,火气一触即发,盛气凌人,朝臣大多都厌恶他。

  廷弼身长七尺,有胆知兵,善左右射。自按辽即持守边议,至是主守御益坚。然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
  毛文龙镇江之捷,化贞自以为立了奇功。廷弼说:“三方兵力尚未集合,文龙发动得太早,致使敌人恨辽地的人民,把周围四卫的军民屠戮殆尽,使东山军民灰心,让朝鲜君臣胆寒,令河西军队丧气,扰乱了三方并进的计划,耽误了联络朝鲜的打算,把它看作奇功,实际上是奇祸呢。”送信到京城,竭力批评化贞。朝臣们正把镇江一役看作大捷,听到他的话,心中多有不服。廷弼又明显地攻击鹤鸣说:“我既然担任经略,四方援军应当听我调遣,而鹤鸣径自发动,不让我知道。七月里我向兵部询问军队人数,到现在两个月了,没有回答。我有经略之名,无其实,辽左的战事都是张枢密和王抚臣一起办的。”鹤鸣这下更加恼恨他了。到九月份,化贞还说虎墩兔的四十万部队快来了,请迅速出兵。廷弼说:“抚臣靠着蒙古人,想不虞而收战功。我不敢轻视敌人,不敢说能不战而胜。”后来蒙古军队终于没来,化贞也不敢进兵了。

  明年五月,我大清兵略地花岭。六月,略王大人屯。八月,略蒲河。将士失亡七百余人,诸将世贤等亦有斩获功。而给事中姚宗文腾谤于朝,廷弼遂不安其位。宗文者,故户科给事中,丁忧归。还朝,欲补官,而吏部题请诸疏率数年不下,宗文患之。假招徕西部名,属当事荐己。疏屡上,不得命。宗文计穷,致书廷弼,令代请。廷弼不从,宗文由是怨。后夤缘复吏科,阅视辽东士马,与廷弼议多不合。辽东人刘国缙先为御史,坐大计谪官。辽事起,廷议用辽人,遂以兵部主事赞画军务。国缙主募辽人为兵,所募万七千余人,逃亡过半。廷弼闻于朝,国缙亦怨。廷弼为御史时,与国缙、宗文同在言路,意气相得,并以排东林、攻道学为事。国缙辈以故意望廷弼,廷弼不能如前,益相失。宗文故出国缙门下,两人益相比,而倾廷弼。及宗文归,疏陈辽土日蹙,诋廷弼废群策而雄独智,且曰:“军马不训练,将领不部署,人心不亲附,刑威有时穷,工作无时止。”复鼓其同类攻击,欲必去之。御史顾慥首劾廷弼出关逾年,漫无定画;蒲河失守,匿不上闻;荷戈之士徒供挑浚,尚方之剑逞志作威。
  当时,廷弼主张防御,认为辽地人不可信用,蒙古人不可凭仗,永芳其人不可相信,广宁地方有很多间谍让人担心。化贞则一切相反,绝口不提防御,说我们一渡河,河东人必为内应。并且飞书报告朝廷,说八月里你们就可以高枕酣睡,而收到我的捷报。有见识的人知道他一定坏事,因为疆场事关系重大,没有人敢说他的不好。

  当是时,光宗崩,熹宗初立,朝端方多事,而封疆议起。御史冯三元劾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谓不罢,辽必不保。诏下廷议。廷弼愤,抗疏极辨,且求罢。而御史张修德复劾其破坏辽阳。廷弼益愤,再疏自明,云“辽已转危为安,臣且之生致死。”遂缴还尚方剑,力求罢斥。给事中魏应嘉复劾之。朝议允廷弼去,以袁应泰代。廷弼乃上疏求勘,言:“辽师覆没,臣始驱羸卒数千,踉跄出关,至杏山,而铁岭又失。廷臣咸谓辽必亡,而今且地方安堵,举朝帖席。此非不操练、不部署者所能致也。若谓拥兵十万,不能斩将擒王,诚臣之罪。然求此于今日,亦岂易言。令箭催而张帅殒命,马上催而三路丧师,臣何敢复蹈前轨?”三元、应嘉、修德等复连章极论,廷弼即请三人往勘。帝从之。御史吴应奇、给事中杨涟等力言不可,乃改命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往。廷弼复上疏曰:“臣蒙恩回籍听勘,行矣。但台省责臣以破坏之辽遗他人,臣不得不一一陈之于上。今朝堂议论,全不知兵。冬春之际,敌以冰雪稍缓,哄然言师老财匮,马上促战。及军败,始愀然不敢复言,比臣收拾甫定,而愀然者又复哄然责战矣。自有辽难以来,用武将,用文吏,何非台省所建白,何尝有一效。疆场事,当听疆场吏自为之,何用拾帖括语,徒乱人意,一不从,辄怫然怒哉!”及童蒙还奏,备陈廷弼功状,末言:“臣入辽时,士民垂泣而道,谓数十万生灵皆廷弼一人所留,其罪何可轻议?独是廷弼受知最深,蒲河之役,敌攻沈阳,策马趋救,何其壮也?及见官兵驽弱,遽尔乞骸以归,将置君恩何地?廷弼功在存辽,微劳虽有可纪;罪在负君,大义实无所逃。此则罪浮于功者矣。”帝以廷弼力保危城,仍议起用。
  到十月份,河上结了冰,广宁人认为大清兵一定渡过河来,纷纷想逃出广宁。化贞于是和震孺商议,分兵把守镇武、西平、闾阳、镇宁等城堡,而以主力驻守广宁。鹤鸣也认为广宁值得担忧,请皇上命令廷弼出关。廷弼于是又出山海关,到达右屯,考虑用重兵内护广宁,外扼镇武、闾阳,于是派刘渠以两万人驻守镇武,祁秉忠以一万人驻守闾阳。又派罗一贯以三千人守西平。又重申他的命令说:“敌人来时,跨出镇武一步的,文武将吏都有杀无赦。敌人到达广宁而镇武、闾阳不出兵夹攻,敌人抢劫右屯饷道而三路兵马不救援的,罪也相同。”

  天启元年,沈阳破,应泰死,廷臣复思廷弼。给事中郭巩力诋之,并及阁臣刘一燝。及辽阳破,河西军民尽奔,自塔山至闾阳二百馀里,烟火断绝,京师大震。一燝曰:“使廷弼在辽,当不至此。”御史江秉谦追言廷弼保守危辽功,兼以排挤劳臣为巩罪。帝乃治前劾廷弼者,贬三元、修德、应嘉、巩三秩,除宗文名。御史刘廷宣救之,亦被斥。乃复诏起廷弼于家,而擢王化贞为巡抚。
  廷弼刚刚布署完毕,化贞又相信间谍的话,突然发兵袭击海州,不久又退了回来。廷弼于是上书说:“抚臣进兵,到现在已经五次了。部队屡进屡退,敌人早看透了我方的伎俩,我的虚名也因轻易出兵而受到损伤。希望陛下明确指示抚臣,对自己的行为慎重些,不要给敌人嘲笑了。”化贞看到他的上书很不高兴,飞章上奏,为自己辩解,并且说:“我请求给我六万兵,我保证把敌人一举荡平。就是不如意,也一定能做到死伤相等,使敌人一蹶不振,管保它不再成为河西之忧!”并请准许他便宜行事。

  化贞,诸城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由户部主事历右参议,分守广宁。蒙古炒花诸部长乘机窥塞下,化贞抚之,皆不敢动。朱童蒙勘事还,极言化贞得西人心,勿轻调,隳抚事。化贞亦言辽事将坏,惟发帑金百万,亟款西人,则敌顾忌不敢深入。会辽、沈相继亡,廷议将起廷弼,御史方震孺请加化贞秩,便宜从事,令与薛国用同守河西。乃进化贞右佥都御史,巡抚广宁。广宁城在山隈,登山可俯瞰城内,恃三岔河为阻,而三岔之黄泥洼又水浅可涉。广宁止孱卒千,化贞招集散亡,复得万余人,激厉士民,联络西部,人心稍定。辽阳初失,远近震惊,谓河西必不能保。化贞提弱卒,守孤城,气不慑,时望赫然。中朝亦谓其才足倚,悉以河西事付之。而化贞又以登莱、天津兵可不设,诸镇入卫兵可止。当事益信其有才,所奏请辄报可。时金、复诸卫军民及东山矿徒,多结砦自固,以待官军,其逃入朝鲜者,亦不下二万。化贞请鼓舞诸人,优以爵禄,俾自奋于功名,诏谕朝鲜,褒以忠义,勉之同仇。帝亦从之。
  当时叶向高掌了大权,他是化贞成进士时的主考官,很偏向化贞。等化贞请求把敌人一举荡平时,廷弼上书说:“就请按抚臣约定的办吧,应及早罢掉我的官以便于鼓舞士气。”

  至六月,廷弼入朝,首请免言官贬谪,帝不可。乃建三方布置策:广宁用马步列垒河上,以形势格之,缀敌全力;天津、登、莱各置舟师,乘虚入南卫,动摇其人心,敌必内顾,而辽阳可复。于是登、莱议设巡抚如天津,以陶朗先为之;而山海特设经略,节制三方,一事权。遂进廷弼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驻山海关,经略辽东军务。廷弼因请尚方剑,请调兵二十余万,以兵马、刍糗、器械之属责成户、兵、工三部。白监军道臣高出、胡嘉栋,督饷郎中傅国无罪,请复官任事。议用辽人故赞画主事刘国缙为登莱招练副使,夔州同知佟卜年为登莱监军佥事,故临洮推官洪敷教为职方主事,军前赞画,用收拾辽人心,并报允。七月,廷弼将启行,帝特赐麒麟服一,彩币四,宴之郊外,命文武大臣陪饯,异数也。又以京营选锋五千护廷弼行。
  这个时候,中外都知道经略、巡抚两人不和,一定会坏了边疆的大事,大臣们的奏章天天讨论此事。而鹤鸣笃信化贞,于是想把廷弼拿掉。二年(1622)正月,员外郎徐大化顺承其意弹劾廷弼大言欺世,嫉能妒功,不罢免他必将有害于辽地战事。他们的奏章一并被发给各部,鹤鸣于是召集大臣们讨论。说把廷弼撤职的有几个人,其余大多主张让二人各尽其职,共谋成功。正好大清兵这时逼近西平,就停止了争议,仍然兼用他们两人,责令他们共同努力,功罪一体。

  先是,袁应泰死,薛国用代为经略,病不任事。化贞乃部署诸将,沿河设六营,营置参将一人,守备二人,画地分守;西平、镇武、柳河、盘山诸要害,各置戍设防。议即上,廷弼不谓然,疏言:“河窄难恃,堡小难容,今日但宜固守广宁。若驻兵河上,兵分则力弱,敌轻骑潜渡,直攻一营,力必不支。一营溃,则诸营俱溃,西平诸戍亦不能守。河上止宜置游徼兵,更番出入,示敌不测,不宜屯聚一处,为敌所乘。自河抵广宁,止宜多置烽堠;西平诸处止宜稍置戍兵,为传烽哨探之用。而大兵悉聚广宁,相度城外形势,掎角立营,深垒高栅以俟。盖辽阳去广宁三百六十里,非敌骑一日能到,有声息,我必预知。断不宜分兵防河,先为自弱之计也。”疏上,优旨褒答。会御史方震孺亦言防河六不足恃,议乃寝。而化贞以计不行,愠甚,尽委军事于廷弼。廷弼乃请申谕化贞,不得藉口节制,坐失事机。先是,四方援辽之师,化贞悉改为“平辽”,辽人多不悦。廷弼言:“辽人未叛,乞改为‘平东’或‘征东’,以慰其心。”自是化贞与廷弼有隙,而经、抚不和之议起矣。
  没过多久,西平之围吃紧。化贞相信中军孙得功的计策,发动了广宁的全部兵力,让得功和祖大寿前往和秉忠会合,然后向前去作战。廷弼也传令刘渠拔营赴援。二十二日在平阳桥遭遇大清部队,刚刚交锋,得功和参将鲍承先等领头逃跑,镇武、闾阳的兵力于是也被打败,刘渠、秉忠在沙岭战死,大寿逃往觉华岛去了。西平守将待援不至,与参将黑云鹤也战死。廷弼当时已离开右屯,驻军闾阳。参议邢慎言劝他紧急救援广宁,却被佥事韩初命阻挠,于是廷弼撤退了回来。当时大清在沙岭停下来不再向前来。化贞平常把得功看作心腹,而得功已偷偷地投降了大清,他想活捉化贞作为自己的功劳,就诈称敌军已到城边。城中一时大乱,人各奔逃,参政高邦佐阻挡也挡不住。化贞正关起门办理军书,毫无所知。参将江朝栋推门闯进来,化贞大声训斥他。朝栋大声喊道:“事情危险了,请你快走!”化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朝栋就搀扶他出来骑马逃走,后边两个仆人徒步跟着,于是丢了广宁城,仓惶逃命。在大凌河遇上了廷弼,廷弼微笑着说:“六万军队就可以把敌人一举荡平,到头来怎么样呢?”化贞惭愧了,建议驻守宁远和前屯。廷弼说:“口海!已经晚了。现在只有保护老百姓入关去。”于是把自己所领的五千人交由化贞来殿后,把全部积蓄都放火烧了。二十六日廷弼和初命一起护送难民入得关来,化贞、高出、嘉栋也先后入关,只有邦佐自杀而死。得功率领广宁城的叛将把大清兵迎入广宁时,化贞逃跑已有两天时间。大清兵追赶他们追了二百里,因路上没得粮食吃才回去。战败的消息传到朝廷,京城为之震惊。鹤鸣害怕了,自请前往察看军队。

  八月朔,廷弼言:“三方建置,须联络朝鲜。请亟发敕使往劳彼国君臣,俾尽发八道之师,连营江上,助我声势。又发诏书悯恤辽人之避难彼国者,招集团练,别为一军,与朝鲜军合势。而我使臣即权驻义州,控制联络,俾与登、莱声息相通,于事有济。更宜发银六万两,分犒朝鲜及辽人,而臣给与空名札付百道,俾承制拜除。其东山矿徒能结聚千人者,即署都司;五百人者,署守备。将一呼立应,而一二万劲兵可立致也。”因荐监军副使梁之垣生长海滨,习朝鲜事,可充命使。帝立从之,且命如行人奉使故事,赐一品服以宠其行。之垣乃列上重事权、定职掌八事,帝亦报可。
  二月逮捕了化贞,罢了廷弼的官,让他听候查考。四月,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等报上判决书,廷弼、化贞都判了死刑。后来快到行刑时,廷弼让汪文言用四万两金子贿赂内廷请缓期执行,后来却违背了四万金的许诺。魏忠贤大为恼恨,发誓要尽快杀掉熊廷弼。等杨涟等被捕下狱,就诬蔑他曾受过廷弼的贿赂,以此加重廷弼的罪行。过后,巡捕抓到市民蒋应..,说他和廷弼的儿子出入监狱内外,阴谋叵测。忠贤越发想尽早杀掉廷弼,他的党羽门克新、郭兴治、石三畏、卓迈等就迎合他的意思不断催促。恰好冯铨也曾对廷弼失望过,与顾秉谦等在讲筵上侍讲时,就拿出集市上刊印的《辽东传》向熹宗诬陷廷弼说:“这是熊廷弼自己写的,是他想为自己开脱罪名。”熹宗恼了,于是在五年(1625)八月把廷弼杀了,将他的首级在北方的九处军镇辗转示众。后来,御史梁梦环说廷弼侵盗军费十七万两。御史刘徽说廷弼家产值百万两银子,应该没收了充作军费。忠贤便矫诏命令严加追赃,廷弼家全部资财不够,连亲戚、本家都被查抄。东夏知县王尔玉向廷弼的儿子勒索貂裘、珍玩,得不到,就要打人。廷弼的长子兆王圭自杀身亡,兆王圭的母亲喊冤,尔玉就扒掉她两个丫环的衣裳,打了她们四十板。无论远近知道这件事的人无不叹息、愤恨。

  之垣方与所司议兵饷,而化贞所遣都司毛文龙已袭取镇江,奏捷。举朝大喜,亟命登、莱、天津发水师二万应文龙,化贞督广宁兵四万进据河上,合蒙古军乘机进取,而廷弼居中节制。命既下,经、抚、各镇互观望,兵不果进。顷之,化贞备陈东西情形,言:“敌弃辽阳不守,河东失陷将士日夜望官军至,即执敌将以降。而西部虎墩兔、炒花咸愿助兵。敌兵守海州不过二千,河上止辽卒三千,若潜师夜袭,势在必克。敌南防者闻而北归,我据险以击其惰,可尽也。”兵部尚书张鹤鸣以为然,奏言时不可失。御史徐卿伯复趣之,请令廷弼进驻广宁,蓟辽总督王象乾移镇山海。会化贞复驰奏:“敌因官军收复镇江,遂驱掠四卫屯民。屯民据铁山死守,伤敌三四千人,敌围之益急。急宜赴救。”于是兵部愈促进师。化贞即以是月渡河。廷弼不得已出关,次右屯,而驰奏海州取易守难,不宜轻举。化贞卒无功而还。
  崇祯元年(1628),庄烈帝下诏书停止追赃。那年秋天,工部主事徐尔一上书诉说廷弼的冤屈,说:“当年广宁兵十三万,粮草百万担,全都交由化贞管理。廷弼只有五千名援辽部队,驻守在右屯,距离广宁只四十里。化贞忽然之间同三四百万辽民一下子都败退下来,廷弼只五千人,不一起败退就够了,还能指望他屹然不动,坚壁固守吗?廷弼的罪在哪里呢?我请为他平反昭雪,用以激励有苦劳的大臣!”庄烈帝不同意。第二年五月,大学士韩火广等上书说:“廷弼的尸骨至今不能拿回去安葬,根据国法是从来没有过的。”庄烈帝颁发诏书允许廷弼的儿子拿他的首级回去安葬。

  化贞为人騃而愎,素不习兵,轻视大敌,好谩语。文武将吏进谏悉不入,与廷弼尤牴牾。妄意降敌者李永芳为内应,信西部言,谓虎墩兔助兵四十万,遂欲以不战取全胜。一切士马、甲仗、糗粮、营垒俱置不问,务为大言罔中朝。尚书鹤鸣深信之,所请无不允,以故廷弼不得行其志。广宁有兵十四万,而廷弼关上无一卒,徒拥经略虚号而已。延绥入卫兵不堪用,廷弼请罪其帅杜文焕,鹤鸣议宽之;廷弼请用卜年,鹤鸣上驳议;廷弼奏遣之垣,鹤鸣故稽其饷。两人遂相怨,事事龃龉。而廷弼亦褊浅刚愎,有触必发,盛气相加,朝士多厌恶之。
  崇祯五年(1632),王化贞才被处以死刑。

  毛文龙镇江之捷,化贞自谓发踪奇功。廷弼言:“三方兵力未集,文龙发之太早,致敌恨辽人,屠戮四卫军民殆尽,灰东山之心,寒朝鲜之胆,夺河西之气,乱三方并进之谋,误属国联络之算,目为奇功,乃奇祸耳!”贻书京师,力诋化贞。朝士方以镇江为奇捷,闻其言,亦多不服。廷弼又显诋鹤鸣,谓:“臣既任经略,四方援军宜听臣调遣,乃鹤鸣径自发戍,不令臣知。七月中,臣咨部问调军之数,经今两月,置不答。臣有经略名,无其实,辽左事惟枢臣与抚臣共为之。”鹤鸣益恨。至九月,化贞犹言虎墩兔兵四十万且至,请速济师。廷弼言:“抚臣恃西部,欲以不战为战计。西部与我,进不同进,彼入北道,我入南道,相距二百余里,敌分兵来应,亦须我自撑拒。臣未敢轻视敌人,谓可不战胜也。臣初议三方布置,必使兵马、器械、舟车、刍茭无一不备,而后克期齐举,进足战,退亦足以守。今临事中乱,虽枢臣主谋于中,抚臣决策于外,卜一举成功,而臣犹有万一不必然之虑也。”既而西部竟不至,化贞兵亦不敢进。
  袁崇焕,字元素,东莞人。万历四十七年(1572),考中进士。被授官邵武知县。为人慷慨而富有胆略,喜欢谈论军事。遇到老军官和退伍的士兵,就同他们谈论边塞上的事情,得以通晓边塞地区的情况,自称有能力镇守边防。

  廷弼既与化贞隙,中朝右化贞者多诋廷弼。给事中杨道寅谓出、嘉栋不宜用。御史徐景濂极誉化贞,刺廷弼,诋之垣逍遥故乡,不称任使。御史苏琰则言廷弼宜驻广宁,不当远驻山海,因言登、莱水师无所用。廷弼怒,抗疏力诋三人。帝皆无所问。而帝于讲筵忽问:“卜年系叛族,何擢佥事?国缙数经论列,何起用?嘉栋立功赎罪,何在天津?”廷弼知左右谮之,抗疏辨,语颇愤激。
  天启二年(1622)正月,在京都朝见天子,御史侯恂请熹宗任用他,于是被提升为兵部职方主事。没有几多时,广宁地方的军队被打败,朝廷决定派他扼守山海关,袁崇焕即单身一人骑马到山海关内外考察。兵部中因袁主事失踪都感到十分惊讶,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过后,他回到朝廷,具体讲述了关上的形势。说:“给我兵马钱粮,我一个就足能守住此地。”朝中的大臣更加赞赏他的才能,于是越级提升他为佥事,监管关外的军队;并发给他公用金二十万,让他招募士兵。当时关外的地盘全被哈剌慎的各部士兵占领,袁崇焕于是驻守关内。不多久,各部受到攻击,经略王在晋命令袁崇焕驻守中前所,监督参将周守廉及左辅的游击队,管理前屯卫的事务。不久又命他前往辽地安置失业人员。崇焕当夜率兵从遍布荆棘、虎豹出没的小路上行进,至四更天进城,将士们都称赞他有胆量。王在晋很器重他,在他的旗帜上题名为宁前兵备佥事。然而崇焕轻视王在晋没有长远的谋略,不大遵守他的军令。等到王在晋建议在八里铺修筑双层城墙时,崇焕认为这不是办法。他争王在晋不过,就把这件事记述下来上书给首辅叶向高。

  是时,廷弼主守,谓辽人不可用,西部不可恃,永芳不可信,广宁多间谍可虞。化贞一切反之,绝口不言守,谓我一渡河,河东人必内应,且腾书中朝,言仲秋之月,可高枕而听捷音。识者知其必偾事,以疆场事重,无敢言其短者。
  十三山地方有十多万难民,长期被围困不能出来。大学士孙承宗来巡视边防,崇焕请求说:“派五千人驻守宁远,以壮大十三山的威势,另外派猛将前去救援。宁远离十三山有二百里路,如果能占便宜就进军占据锦州,否则就退守宁远,怎能把十万人放在一边不管呢?”承宗与总督王象乾谋划,象乾因关上的军队新近丧失斗志,提出让插部守关的三千人前去。承宗同意他的说法,就把此事告诉了在晋。在晋竟没能阻止,结果全军覆灭,脱险回来的军民只有六千人而已,等承宗驳斥了修筑双重城墙的建议后,聚集将吏讨论把守什么地方。阎鸣泰主张守觉华,崇焕主张守宁远,在晋以及张应吾、邢慎言认为不行,承宗最后支持崇焕的意见。过后,承宗镇守关外更加依靠崇焕,崇焕对内安抚军民,在外面整治边防战备,功绩显著。他曾调查胆怯的队伍,立刻斩了一个军官。承宗愤怒地说:“监军能够一个人决定杀人的事吗?”崇焕叩头请罪,他在执行军法方面就是这么果断。

  至十月,冰合,广宁人谓大清兵必渡河,纷然思窜。化贞乃与震孺计,分兵守镇武、西平、闾阳、镇宁诸城堡,而以大军守广宁。鹤鸣亦以广宁可虑,请敕廷弼出关。廷弼上言:“枢臣第知经略一出,足镇人心;不知徒手之经略一出,其动摇人心更甚。且臣驻广宁,化贞驻何地?鹤鸣责经、抚协心同力,而枢臣与经臣独不当协心同力乎?为今日计,惟枢部俯同于臣,臣始得为陛下任东方事也。”其言甚切至,鹤鸣益不悦。廷弼乃复出关,至右屯,议以重兵内护广宁,外扼镇武、闾阳,乃令刘渠以二万人守镇武,祁秉忠以万人守闾阳。又令罗一贯以三千人守西平。复申令曰:“敌来,越镇武一步者,文武将吏诛无赦。敌至广宁而镇武、闾阳不夹攻,掠右屯饷道而三路不救援者,亦如之。”部署甫定,化贞又信谍者言,遽发兵袭海州,旋亦引退。廷弼乃上言:“抚臣之进,及今而五矣。八、九月间屡进屡止,犹未有疏请也。若十月二十五日之役,则拜疏辄行者也,臣疾趋出关,而抚臣归矣。西平之会,相与协心议守,掎角设营,而进兵之书又以晦日至矣。抚臣以十一月二日赴镇武,臣即以次日赴杜家屯,比至中途,而军马又遣还矣。初五日,抚臣又欲以轻兵袭牛庄,夺马圈守之,为明年进兵门户。时马圈无一敌兵,即得牛庄,我不能守,敌何损,我何益?会将吏力持不可,抚臣亦怏怏回矣。兵屡进屡退,敌已窥尽伎俩,而臣之虚名亦以轻出而损。愿陛下明谕抚臣,慎重举止,毋为敌人所笑。”化贞见疏不悦,驰奏辨。且曰:“愿请兵六万,一举荡平。臣不敢贪天功,但厚赉从征将士,辽民赐复十年,海内得免加派,臣愿足矣。即有不称,亦必杀伤相当,敌不复振,保不为河西忧。”因请便宜行事。
  三年(1623)九月,承宗决定驻守宁远。佥事万有孚、刘诏竭力阻止,承宗不听,命令满桂同崇焕一同前往。当初,承宗命令祖大寿建筑宁远的城墙,大寿考虑朝中官员不能到这边远地方来防守,所以仅仅修筑了十分之一,并且简陋得不合规格。崇焕于是确定了城墙的规格,高三丈二尺,雉堞高六尺,地基宽三丈,上面宽二丈四。大寿与参将高见、贺谦分别监督工程。第二年完工,宁远就成为关外的重要城镇。满桂是优秀的将领,而崇焕勤于职守,发誓与城共存亡,他又能安抚官兵,所以将士都愿意为他尽力。因此此地商旅车马往来,游民、移民成群聚集在此处,远近地方的人民都把这儿看成乐土。后来碰到父亲去世,崇焕仍然不顾孝心私情继续管理军务。四年(1624)九月,他同大将马世龙、王世钦率领水陆马步军共一万二千人,东巡广宁,拜祭北镇祠,经过十三山,抵达右屯,然后从三岔河坐船回来。不久叙论驻守的功劳,升为兵备副使,后来又升为右参政。

  时叶向高复当国,化贞座主也,颇右之。廷臣惟太仆少卿何乔远言宜专守广宁,御史夏之令言蒙古不可信,款赏无益,给事中赵时用言永芳必不可信,与廷弼合。余多右化贞,令毋受廷弼节制。而给事中李精白欲授化贞尚方剑,得便宜操纵。孙杰劾一燝以用出、嘉栋、卜年为罪,而言廷弼不宜驻关内。廷弼愤,上言:“臣以东西南北所欲杀之人,而适遘事机难处之会。诸臣能为封疆容则容之,不能为门户容则去之,何必内借阁部,外借抚道以相困?”又言:“经、抚不和,恃有言官;言官交攻,恃有枢部;枢部佐斗,恃有阁臣。臣今无望矣。”帝以两臣争言,遣兵部堂官及给事中各一人往谕,抗违不遵者治罪。命既下,廷臣言遣官不便,乃下廷臣集议。
  崇焕到东面巡视时,请求马上收复锦州、右屯等城池,承宗认为时机未成熟,就停止了。到五年夏天,承宗与崇焕商议,派将领分别驻兵锦州、松山、杏山、右屯以及大、小凌河等地,修缮城郭居住。从这时起宁远就成为内地了,外边又开辟疆土二百里。十月,承宗罢官,由高第接替了他,认为关外一定不能守住,命令全盘撤去锦州、右屯各城的全部守具,把那里的官兵调进关内。督理屯田的通判官金启亻宗上书崇焕说:“锦州